田常气得大骂,正要派人去质问马图海他手下这名营将是干什么吃的,淮东军甲卒就在这时从中间预留的缺口猛烈的冲杀出来。
四五辆飞矛盾车从松林间叫淮东军卒推着冲下,远看去就知道这四五辆盾车要比寻常的要沉重得多,顺着坡势而下,田常眼睁睁的看着他所部在缺口处用十数张大盾结成的盾阵给淮东军的盾车冲翻——这哪里盾车,明明是势大力沉的铁冲车!
不能用盾阵挡一挡淮东军的冲击,而停在松林边缘的军卒又迟疑不定,没有及时往中间团缩,中间缺口处的薄弱防线几乎就在眨眼间叫冲杀出来的淮东军杀溃。
田常脸色很难看,马图海是跟随他十数年的嫡系,这三千兵马虽说不是他麾下最能战的精锐,也要胜过其他水准的将卒,没想到会打得这么差劲,叫他在佟尔丹面前极没颜面。
看到马图海勉强在山脚站稳脚,在两翼稍高处用弓弩封锁住淮东军直接冲击山脚的口子,叫半山腰散溃的兵卒能退下来重新结阵;田常打马驰到马图海跟前,狠刮他的一眼,呵斥道:“打的什么鬼仗,丢人现眼……”
“山间树林间都用这种铁丝缠了个满当,往里又有铁蒺藜,”马图海举一根从半山腰绞断下来的铁丝给田常看,诉苦道,“淮东军太他、娘的狡猾,就留下中间那点宽的缺口,而他们所用的那几辆盾车,从前盾到车架子都是用精铁所铸,矛头生根似的铸在盾板上。田帅你也看到,淮东军居高临下,拿这玩艺下从缺口往下猛冲,在下面根本就拦不住哇!”
田常倒吸凉气,三百余淮东甲卒在观音尖山南团守,看上去山南的坡势较缓,实际是这三百淮东甲卒有意利用这较缓的坡势来对抑攻的兵马进行反复的冲杀……但是马图海递上来的铁丝更叫田常震惊。
当世早有琐子甲,铁丝算不上稀罕物,但在田常的印象,工匠打造琐子甲拉铁造丝最长不多一两尺,而马图海递给他的这根铁丝足有六尺长……
淮东军能将精铁铸造的重型盾车通过运到南岸来,而淮东军用来缠树的铁丝又远远比想象中要长得多——依溃散下来的兵卒描述,差不多三四百步宽的林子,都是用整根铁丝缠住,也无怪乎淮东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用铁丝以树为桩缠出一根碍障带来。
“这山头怎么打?”马图海咂嘴叫苦道,“总不能叫弟兄们把命都拼光吧!”
马图海还在考虑观音尖怎么拿下来的问题,田常却在想别的问题:要是淮东军架设于两岸河谷之间的悬索就是这种铁丝,那情况就要比预想的要致命得多!这一想叫田常的额头在稀疏雪花之下竟渗出一层汗来!
田常怔立了片刻,才想到将手里的铁丝折了四五折,拧成绳状,扔到地上,拔刀去斩。
田常佩刀自然是少有的利刃,要是不惜刀,手指粗的铁条也能斩断,但这折成数截的铁丝却是连斩了五六下才斩断……
“田将军是说淮东军所架设的悬索可能是此物?”佟尔丹毕竟不笨,田常异常的举动也叫他想到关键处,这铁丝折成的绳子放地上拿利刃也要连斩五六下,要是悬于空中,劈斩时没地方可以给借力,要想斩断,怕难上十倍、百倍!
要是淮东军架设的悬索没法烧毁、斩断,那淮东军岂不是能源源不断的派兵马渡到南岸来?
佟尔丹想到厉害处、要命处,也怔在那里。
“留两营兵马给你,你就在山脚下结阵,盯住观音尖之敌,不过也要防备再有淮东军从山门岩那边杀过来……”田常着马图海盯在观音尖,他与佟尔丹则率另三营整编兵马,绕入观音尖,往里侧刺入,切入观音尖与虎牙滩之间,登上离汉水不到两里的摩石崖上往北眺望,架上龙爪岩与山门岩之间的哪里是悬索,明明是一座栈板才铺到一半的悬索桥!
淮东军是要直接在两岸河谷之间铺出一座悬桥来!
田常所站位置是山门岩也就三里稍远一些,能看到山门岩与龙爪岩之间架设的悬索,也能看到山门岩南面布防的淮东军不少四五百人——没想到淮东军竟然铺悬桥之前,就通过悬索已经渡了上千人过来!
而淮东军既然能将沉重的铁铸盾车也运到南岸,那想必也不会缺床弩、蝎子弩等战械,想比较之下,田常率部匆忙赶来,兵力的优势反而叫淮东军的精良战械彻底压制住!
这时乌雅和蔺也接到叶济罗荣的军令率两千兵马从前谷军谷赶来。
乌雅和蔺所部停在观音尖以南,他在扈骑的簇拥下,赶来摩石崖与田常相会,说道:“奉穆亲王令,和蔺过来叫候田将军的调遣,是不是让和蔺先打下观音尖……”言语之间是看不起田常的嫡系兵马竟然叫观音尖的三百淮东军缠住。
“莫去管观音尖之敌,和蔺将军,你先部立时进来进击山门岩,要是不能拿下山门岩,你我皆是覆顶之灾!”田常下令时,手足都有些发颤。
襄阳、水军的战船要从下游赶来,最快也先拖延午后,就算战船能及时赶过来,也很快在水面直接砍断悬空的铁索,那只能从正面强攻山门岩,拿下淮东军悬桥的这一头,将淮东军封堵在北岸过不来!
乌雅乃燕东贵族,佟尔丹知和蔺未必心服田常的指挥,更何况是不顾观音尖之敌在侧后威胁,直接要他拼出全力去强攻山门岩?
佟尔丹将问题的严重性跟和蔺略作解释,说道:“事关南岸兵马存亡,田将军之令,你需立时执行……”
正在这时,有一乘马车从南面驰来,到近前,却见胡宗国从马车里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听得淮东军打虎牙滩的消息,穆亲王担心得很,淮东军的野心不小啊,”胡宗国爬上摩石崖,喘着气解释他赶过来的原因,他眼神不如田常他们,远眺视野模糊,问田常:“淮东军是不是在造桥?”
田常点了点头,手足冰冷,在他视野里,北岸的淮东军已经将栈桥铺到山门岩,而在北岸的龙爪岩上,一队队淮东甲卒已经做好走桥渡河的准备……
三百步宽的悬桥,肉眼就能看到淮东军有数十辎兵在桥上铺栈板,要是一次过一队淮东甲卒耗时半盏茶工夫,也就是说,淮东军在一个时辰里就能将上千甲卒投射到南岸来!
“没有时间去打山门岩了,”胡宗国心里的绝望不比田常弱半分,这时候才彻底明白大都督为何在黄陂没有北逃之心,大都督在黄陂就彻底绝望了啊!再绝望也不能就放弃了,胡宗国便是手脚发软,还是继续给田常建议,“快将兵马都撤下来,撤到观音尖以南;要是下游过来的战船能将悬桥毁,那是再好不过;要是悬桥毁不掉,只能用尽一切办法,想尽一切可能,将渡河的淮东军压制在观音尖的北面,不能叫他们从这个缺口里涌出来……”